第17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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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他话都说出去了,这会儿肯定是收不回来了。 ??再有皇帝也觉得,该打还是要打,既然她已经近身伺候,照着规矩煞煞她的性子是好的。 ??其实平时皇帝从来不会费一点子心去调教身边伺候的人,尤其是女人。使得好的就使,使不好的就打发,留下来的诸如春环这些人,都是把他的轨距摸得溜熟的。今儿也许是刚出了孝,心松泛下来,又看了好文章,兴致还没被王疏月败尽。皇帝看着那敬事房子的棍杖,又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王疏月,掐前起榻几上翡翠走珠,竟在心里拿捏,十板子下去,王疏月那把瘦骨头会成什么样。 ??就这么拿捏了半天,实在算不准。 ??她真的太瘦了,也许三杖就能要了她的命。 ??皇帝觉得自己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。对女人应该也是一样的。 ??“曾少阳呢。” ??曾少阳和春环刚回来,看着敬事房的架势,不敢进来,这会儿皇帝传他,忙进来道:“奴才在。” ??皇帝收回目光,“谁在教她规矩。” ??“回皇上的话,是春环。” ??“打十板子,发放出宫。” ??张得通和何庆都松了一口气,门下的春环却煞时白了脸。 ??“主子爷,是奴才的过错……” ??“朕让你说话了吗?王疏月,你自身难保!” ??他把她的话抵了回去。 ??自身难保四个字似乎还是有威慑力的,她果真不敢再开口。偃旗息鼓地又把头埋了下去。那一截子雪白的脖子又露在了他眼前,捏之可断。皇帝这才觉得自己胸口的气稍微顺下来了。 ??张得通寻了个空,起身到皇帝身旁道:“主子爷,您昨儿给主子娘娘留了话,今儿要去长春宫用晚膳,这会儿到时辰了。” ??皇帝站起身,走到王疏月身旁时,扫了一眼她的衣襟下摆,道: ??“水葱绿真是难看,给她做身宁绸的衣裳。” ??说完,走到门前,又回头点着人补了一句:“紫褐色的好看。” ??这才让人摆驾长春宫。 ??到最后,太监们都在为王疏月逃过一劫,皇上没发作殃及他们这些个池鱼而庆幸,除了王疏月心里愧疚之外,竟没有一个人同情春环。 ??那十板子是实打实地打下去的。对一个女人来说,真的是皮开肉绽,春环挨打的时候是被堵了嘴的,挨完后皇帝已经走了,也就没让去谢恩,她又是要出宫的人,敬事房连御前人的体面都懒得给她了。人就这么被两个太监架着悄无声息地拖走了。 ??曾少阳等一切都平静下来,才敢来找何庆问话。 ??他也不好问得太明白,于是开口的第一句是:“庆子,主子爷今儿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啊。” ??何庆抓了抓脑袋:“你问我啊,其实我也看不出来,之前和十二爷说话的时候,心情是顶好的,但是后来见了王姑娘的……就不知道了,我跟你说吧,不说你问我了,你就算问张公公,恐怕也说不好,每回我们主子爷见着王姑娘的时候,都迷得很,看起来像生气,但仔细想想吧,又不像。” ??曾少阳似懂非懂地点头。 ??“那你觉得,咱们南书房以后要如何对这位王姑娘啊。” ??何庆白了他一眼:“你傻啊,万岁爷心情好不好你瞧不出来,但有一点那么明显,你也瞧不出来吗?” ??曾少阳摇了摇头:“瞧出来什么啊。” ??何庆凑到他耳旁道:“我反正是瞧出来了,咱们万岁爷,舍不得拿板子打王姑娘。” ??第19章 摸鱼儿(三) ??隔了几日,皇帝赏的那身宁绸氅衣当真送来了。 ??善儿将衣裳铺在榻上,“万岁爷发过话,内务府的人就是勤快。” ??王疏月看着那难看的颜色,腹诽皇帝的审美。 ??善儿见她没什么兴致,笑声问道:“姑娘像不喜欢啊。” ??“你不觉得这紫褐色的衣裳穿着,像那几十岁的老姑姑吗。” ??善儿心里头一骇,谁得了赏赐不千恩万谢的,她竟敢这么说皇帝赏的东西。 ??“姑娘,话不能这样说,这是万岁爷看入眼的色,奴才们都穿不得的,只有像春姑姑那样,在南书房里面伺候的人才能穿。” ??王疏月撩起那衣裳的一只袖子,袖口上绣的竟然是老梅,越发显得老气。所以曾少阳的话真的信不得,什么雅人,雅人会觉得女人穿这一身好看? ??王疏月理解不了,嫌弃的放下,走到镜前解辫子去了。 ??善儿跟过来道:“姑娘,明儿起来,奴才给您打理好,您穿主子赏的这一身去上值吧。” ??王疏月摇了摇:“不穿。” ??“啊,为何啊。” ??“为何啊,就是觉得……难看。你给收起来吧。” ??王疏月虽这样说了,善儿却料她不敢不穿。 ??于是也没听的话,仍是细致打里好,挂在了她榻前的木施上。准备明日还是劝她穿上。 ??那日夜里起了一场看不见的春雾。五更天的时候才渐渐开始散掉。 ??院里头有几个早起的宫女去西边井里取水。那时天刚蒙蒙发亮,井口旁,上了年生的黄花柳垂着纤细的枝,在渐散的春雾中摇曳,像一捧柔软的女人头发。 ??宫女们拂开柳枝各自取水。 ??忽有一个人被什么东西撞了个趔趄,“嘿,谁啊,是什么斗鸡心,连取个地下的水都要要个……强么……啊……” ??她一边说一边要回头的找人,谁知话还没有说完,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。 ??“死死……死人了啊……” ??其余的宫人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只见黄花柳树上挂着一个女人。 ??穿着整齐紫褐色宁绸氅衣。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胸口前,眼睛里翻出了大片的眼白,看上去是半夜里吊死的。 ??“这……是哪处的人?” ??一个胆子大的宫人蹲在地上朝那女人的脸看去,“像是……南书房的春姑姑。” ??“什么,春姑姑……怎么会是春姑姑呢,她不是后日就要出宫了么。” ??“嘘,听说姑姑挨了万岁爷的板子后,就再也不肯见人,连曾公公去瞧她,都吃了闭门羹呢。。” ??“啊?” ??“闹什么,这是你们宫女该看得吗?仔细夜里磕撞上不干净的东西。” ??管事的太监过来,两三句把人轰散开来。自个站在黄花柳下,捏着鼻子,一面道:“真晦气了,大早上的看这个。来啊,先把人放下来,查出来历,好回主子娘娘的话。” ??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地上去解绳子,人被放下来,小太监上前去查看,一个人从她腰间的汗巾子旁翻出了腰牌,几个人凑上去一看,识出了来历。翻出要排的那个将手在身上擦了擦,捧着要腰牌走到管事的太监身边回话道: ??“公公,是南书房的春姑姑啊。” ??“哟。” ??管事太监原本不想看这晦气东西,听他说是春环,的,忙亲自过去看,“还真是这春环姑娘。欸欸欸,你们手脚尊重些,从前是御前的人,说不定万岁爷还有话。” ??“奴才们晓得。” ??这边正抬人, ??那边善儿端着水盆走来,她本是过来要替王疏月取水,谁知还没走到西井那边,就见宫女们抱着盆子七嘴八舌地往回走,头发蓬蓬地,都像还没有梳洗过。 ??“姐姐们怎么回来了。” ??宫女们见善儿也端着水盆,忙道:“可别往那边去了。” ??善儿偏身往前面看了一眼,见敬事房的在前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,缩回头道:“连薛公公都来了啊……” ??“春环姑姑死了。” ??“啊……春环姑姑。” ??“是啊,应该是昨晚一个人吊死的,身上衣裳穿得周周正正,洗了脸也梳了头,还是之前那一丝不苟的样子,就是不知道,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。哎……” ??虽说没有感情,宫人们大多还是敬重南书房伺候的宫女。他们毕竟是最得主子心,因此也最有体面。 ??紫禁城内的宫女和太监不同,太监是汉人,但宫女却都是旗人,旗下人有旗下人的骄傲,宫中行走也有自己顾忌,毕竟做错了事挨打是小,但若出了大错,祸殃及族人,那就不得了了。像春环这样在宫里自尽的,上面若真问起罪来,她的父母兄弟姐妹,恐怕都活不了。 ??善儿越想越怕,往回走的脚步也越来越快,推门进去的时候几乎一头栽倒。 ??王疏月正束发,被她善儿下了一跳。忙站起来去扶她。 ??“怎么了。” ??话声刚落,外面的声音就传进来。 ??“都让了都让了,抬人走啊。” ??王疏月扶善儿站好,就要推门去看。善儿忙张开手冲到门前挡住她的路。 ??“姑娘别去看!” ??“为什么不能看?” ??“王姑娘,外面抬的是死人,人是上吊死的,带着怨气看不得,若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,夜里就再也睡不安稳了。” ??王疏月没信过这层说法,她从出生开始就没跟过有年纪的老人。十一二岁时又被放在卧云书舍里。早断了那些俗世间,精怪鬼神的缘分,百无禁忌,所以才有颗女人少有的孤胆。但是善儿吓得厉害,她也不好叫她不安。正要退回去。 ??谁知外面却有人敲门。 ??“王姑娘在么。” ??善儿忙回身趴在门窗上道:“姑娘才起身,公公有什么事,过半个时辰再来吧。” ??外头的太监道:“奴才们等姑娘穿戴。本不敢冒犯姑娘,实是有样东西,要请姑娘过眼认一认。” ??“善儿,把门打开。” ??“姑娘!” ??“要不,你避到屏风后面去。我自个出去看。” ??“那姑娘千万不要看那死人的眼睛,那死后没闭眼的人,怨念大得很,看一眼就会被缠住的。 ??她边说边往后退。 ??王疏月披了件袍子,推开门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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